發作的時候,身體每一寸肌膚像是有心跳一樣撲通撲通的,過度的屏氣凝神,讓我聽見廣播主持人和來賓對談間每一毫秒的空白,忍不住在心裡叨唸:『到底會不會訪問啊。』 上面寫的,是我從去年六月身體某些功能開始故障後,所產生的徵狀。
一開始,是連續幾夜的不成眠。寫在臉書上,長輩拿了她門診的助眠藥讓我頂著先。翻翻我最信賴的唐老師星座運勢書,嗯,六月份有失眠的狀態發生…好的,沒事這麼準幹嘛? 既然身體和書本互相驗證了,看來我不能逃避這件事,得去看個醫生。掛了身心門診,和醫生初步聊聊後,大概知道應該是『自律神經失調』。Fine,身體不行自律了,某些幫助我睡眠的激素不分泌了,就難睡了。
『醫生,我最近安排了一趟旅行,回來之後應該會好很多吧?』
『嗯…應該不會喔。』
什麼?!會有這種事嗎?我這麼樂觀積極的人,去了趟旅行肯定就會好了吧!我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。
出發的前一天一樣睡不著,又怕吃了助眠藥劑會睡過頭,就拖著整夜沒睡的疲憊身軀搭著一早班機飛往東京。在交往上一任男友後,有五年多的時間,我一年大概飛兩次日本,不過都是由對方幫忙安排所有行程,我就負責現身去玩,所以買地鐵券什麼的,其實相當陌生。我在機場四處張望販售地鐵卷的櫃檯,最後蠢蛋如我還是向前男友求救,順利買到車票要前往東京市區。就在火車進站的那一秒鐘,不誇張,眼淚就這樣一顆接著一顆掉下來了,心裡一陣酸。
我稍稍明白了,這次的自律神經失調,可能真的和還沒消耗完的哀傷有關。那是關於前一年被甩的時候,遭遇的恐慌還有不甘願。可能我太快把悲傷結案,所以去年當負面的能量從各方面湧來的時候,身體抵擋不住就垮了。而這回來到東京,恰巧讓熟悉的街景開啟我還沒療癒的那段往事。
一開始只是失眠,那種程度具體的表現是當我已經一夜沒睡,躺在飯店床上時,身體雖然辦睡眠狀態,但是耳朵還是很靈敏可以聽到走廊上走動的聲音,基本上是無法成眠的,更嚴重的是回台灣之後。那次看完醫生返家途中,大腦企圖丟出一堆問題和我對話,我戴著耳機聽音樂已經夠吵了,腦子還七嘴八舌問了一些我自己也無解的問題。『這樣不行,再放任腦子和我講話應該會出車禍吧。』我摘下耳機,開始胡亂發出一些字句,就在這時候腦子安靜了。但這樣也太像瘋子了吧,於是我就放棄掙扎,讓它繼續提問吧。
十分鐘後停好車準備上樓,我打開手機的音樂是葉倩文在唱歌:『因為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 在前方還有等著你的人 你會哭會笑會愛會傷神 你會不會敲我的門』接著就是持續一分鐘左右的嚎啕大哭,病了,我真的病了。
再來就是文章一開始提到的,身體肌膚有心跳的徵狀,那是發生在一則業配案拍攝的最後一小時。只剩最後一小時就要歸還租借的場地,但還有三分之一的內容沒拍完。於是我屏氣凝神的思考每一個鏡頭,要用最快的方式解決他們。取而代之焦躁的是過度的冷靜,對於不對的表演我只有喊『卡~再一個』。擠不出更多的話了,可能是深怕多講一個字就多浪費零點幾秒,為了省時間乾脆直接重來也不多做解釋。演員安慰我說:『沒關係,我們還有二十分鐘可以的!』在我耳中聽到的卻是:『我們只剩二十分鐘,快一點!』然後每一寸肌膚就跳動了起來。
在終於收工後我身體的緊繃一絲都沒有消退,連聽廣播都覺得主持人接話有夠慢。回公司其實不用五分鐘就到的車程,但下班時間的塞車讓他放大了將近三倍以上,我差點沒在車上崩潰。回到辦公室想說這樣的症狀會不會是病發了,趕緊拿一顆醫生開的急救藥吞下,約莫過了十五分鐘,我開始覺得肩膀鬆了。嗯,真的是病發呢。
在往後的半年多裡面,依然有各種事情讓我發病。原封不動從廠商那寄來的修改影片通知,週五下班前告知週一需要提供創意讓業務提案,諸如此類讓我覺得被壓榨的負面情緒,總是可以瞬間惹毛我。醫生提供的建議是:『既然不想做,為何要勉強自己呢?』
『可是,那些都是錢啊!我答應了公司才能賺錢,那可能影響到的是幾十萬的業績。』
『那些錢又不是你的,身體才是你的,如果為了幫公司賺錢把身體搞壞,有人會感激你嗎?試著開始練習拒絕吧。』
唉,怎麼寫著寫著會覺得這段生病旅程,好久好艱辛啊。不過還好後來跟班傑聊完後,開始調整自己的心態。我試著把眼前的委曲求全當作是成為一個導演必經之苦,因為我想要有更多當導演的經驗,所以這些總是急得要死的案子,都是把我一步步墊高的基石,這樣想心就寬了許多。
當然最近還是會有一些讓我生氣激動的事,但那些肌膚跳動的症狀已經都沒了。在藥物的幫助,以及閱讀心理學和的大腦奧秘相關書籍下,身體裡面的負面能量越來越少,少到最近幾天才偶而發作『厭世感』。我知道得做些什麼,才能讓厭世感消退,所以就動手寫下這篇文章。不要再壓抑負面情緒,要讓它有出口,不管那個出口是不是它原本該去的方向,但別把它禁錮在身體裡,哪一天它又帶著大批武力來犯,可能就不是像這次這麼簡單。